2019.03.05 致今晨肝癌吐血辭世病患
by 貝琪梨醫師
你是一葉輕舟
緩緩地漂流過一條長河
那是一段緩慢平靜到令人察覺不到前方湍瀑的航行
霎那間隨流縱身傾洩落下
險些翻覆滅頂于白茫濤沫之中
一艘汽艇發現了你
向你拋擲了繩索
你奮力抓住驚險地穩住船身
繼續地往前漂流
水面下時不時藏著隱憂的漩渦
攪擾著水面上漂流的你
意料之中的下一個湍瀑
在意料之外迅速地到來
我在岸邊對你呼喊
這次或許沒有機會等汽艇的繩索了
我在岸邊對你呼喊
嘗試暴力地關起水閘也許有機會暫時拖延你繼續漂流
卻可能讓船體支離破碎
也可能讓你不再順流而下
你說
不能再航行的船就不再是船了
你說
你都知道了
你是獨葉輕舟
我站在岸口邊上默然地目送你
往那染紅的深瀑漂去
墜下
你將會抵達那片無垠汪洋
*. *. *. *. *. *. *. *.
Ｂ肝病毒帶原、Ｃ肝病毒帶原經過二、三十年可能會肝硬化、癌化病變，這過程漫長又難以察覺。
發病後，病情到後期，經常出現像是食道靜脈瘤破裂出血或是胃靜脈瘤破裂出血，病人會大量解黑血便或吐血，出血量若不是持續大量，有機會由腸胃科醫師執行內視鏡夾止血夾來止血，這名病患阿伯此次來急診就診前十二天，才剛做過內視鏡替出血的食道靜脈瘤夾了七個止血夾，傍晚突然又大量吐血，一次吐血量莫約五百西西，來診前在家裡吐了四分之一個臉盆，急診門口又吐了一灘，臉色蒼白。
靜脈瘤若大量出血時，不待等做內視鏡止血，因急性大量出血內視鏡鏡頭淹沒在血海裡也無法找到出血點止血，情況危急的狀況下，除了施打靜脈瘤止血藥物，需先替病患緊急放置氣管內插管，確保呼吸道暢通安全，再放置食道胃球管加壓止血，此屬侵入性急救行為。
病患阿伯儘管臉色慘白，看起來虛弱，意識相當清楚，從他剛進急診不到十分鐘，以他方才吐的血量，我問診完便告訴他，這次很有可能無法像上次等到做內視鏡進去止血，緊急的話要趕緊氣管插管與放置食道胃球加壓管，他表情淡定告訴我這些他不要。
四十分鐘後，抽血報告出來，如預期的貧血和血小板低下，我告訴他待會需要立刻輸血，一旁的血壓監測器發出警告聲響，阿伯的血壓儘管在給予快速輸液的情況下，還是不爭氣地從八十幾掉到六十幾。我更加直白地告訴他如果不插管、不放置食道胃球加壓管，很可能就這樣死掉，他表情依舊淡定地回答我說他知道。
來到急診不出三個鐘頭，阿伯的血壓便在量不到與四十幾之間徘徊，努力輸大量的血也追不上從食道瘤流失的血，昂貴的靜脈瘤止血藥也像被稀釋到大海般地難以察覺效用。
莫約在病人離開的前一個鐘頭，病人的意識開始模糊，叫喚他，不再能回答我了。看著紅色的血漿仍舊迅速地沿著點滴管線流進病人的血管裡，一旁從頭到尾在旁陪伴的病患姊姊表示，他在家裡什麼都交代好了，一生未婚獨身的病患阿伯，其實，早有心理準備。
你是獨葉輕舟
我站在岸口邊上默然地目送你
往那染紅的深瀑漂去
墜下
你將會抵達那片無垠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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